鉴《滕王阁序》

今年春节，大年初一，一家人团聚，照往年惯例游岳阳楼，听说岳阳楼景区有庙会活动，都想去走走看看。刚下车，经背记亭，排着长队，妇孺老幼都想靠背诵《岳阳楼记》赢得一张景点门票，免费参观江南三大名楼之一的岳阳楼，同时也省去了80块钱的开支。对于年年打卡岳阳楼的游客而言，《岳阳楼记》确实价值不菲，今年活动又和往年不同，五分钟内背完文章不仅可以获得一张门票，还会颁发一份表彰证书，这种实物形式的奖励激起了我的兴趣，但每天100个背诵名额的限制估计已经轮不上我，今日重点是汴河街的美食和巴陵广场的迎新活动，待哥改日再来取证。又到正月初四，我早上八点出发，开车四十分钟赶到岳阳楼，下车后见背记亭前空无一人，难道是我来的太早了？提前一刻钟排队应该不只我一个人能想到吧？问了工作人员才知道只有除夕、初一、初二这三天法定假期才有背书活动，所以我白跑一趟。回到家略感失落，《岳阳楼记》未能满足我的背诵欲望，那干脆把机会分给《滕王阁序》，或许哪天路经南昌，定要打卡留念，背序发抖音。

时隔n年，再看《滕王阁序》，想起当年高中语文老师在讲台上朗诵“落霞与孤鹜齐飞，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情景，如今再看又感句句经典、字字珠玑。读到“关山难越，谁悲失路之人；萍水相逢，尽是他乡之客”，我竟异常感伤，作者为何要发表如此悲痛感慨，此情从何而来？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开始去了解其创作背景。初唐四杰中，王勃占据C位，或许你没有深入了解过《滕王阁序》，但家喻户晓的诗句“海内存知己，天涯若比邻”是我们每个人都躲不开的，王勃的一生短暂如一抹流星，惊鸿一瞥；璀璨如浩瀚星河，奠基盛唐。他6岁作诗，9岁指出汉书注解漏洞，14岁给宰相提建议为治国理政针砭时弊，后由宰相推荐给当朝皇帝唐高宗李治，又科举及第，做了皇子沛王李贤的老师，当年也才16岁。年少心性，仕途顺畅，人气火遍长安城，或许因此滋生了轻狂，甚至忽略了伴君如伴虎的处境，一篇斗鸡檄文让王勃的人生开始走向下坡路。本为两位皇子之间因斗鸡引起的一场争执，王勃为显沛王气势，顺便气气另一位皇子英王，写檄文以挑衅，俨然一副两军开战的架势。斗鸡檄文传到高宗皇帝那里，皇帝想起当年父皇发动玄武门兵变，自己登基上位也是经历了兄弟之间血雨腥风的争夺，难道此等惨剧还要在自己的儿子之间再次上演？高宗内心顿生一股寒气，怒从心中起，罢免了王勃的职务。政治的严谨无法容忍王勃犯下的错误，但谁又能理解一位少年的好玩与纯粹？免官后王勃游览巴蜀山川，创作了大量诗文，后返回长安，经朋友举荐，谋了一份参军职务，却因私杀官奴，坐罪入狱，秋后问斩。从天才少年到监狱死囚，王勃的人生轨迹可谓大起大落，失意到极点的王勃可能此时就在联想征战一生未被封侯的李广、九十多岁才被重用的冯唐、被贬长沙的贾谊、逃往海曲的梁鸿。事已至此本无希望，可命运偏偏又给这位天才少年来了一次转折，恰逢高宗皇帝李治改号天皇，武则天称天后，又追封李氏列祖，大赦天下，狱中的王勃再次看到一线生机，刑罚由死罪改为了三年有期。两次失败的仕途，出狱后的王勃不想也不敢再留京为官，想起因自己犯罪而被贬越南的父亲，十分愧疚，此生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无知让家人受到牵连，以后只想陪在父亲身旁尽孝，过上像陶渊明那般简朴无忧的田园生活。于是王勃带着五分愧意、三分惶恐、二分不甘踏上探亲旅途，离开长安。

路经南昌，正值南昌太守阎伯屿重修滕王阁，宴请当地才子佳人。王勃长途跋涉、囊中羞涩，长时间未沾酒肉，于是想去蹭上一顿免费的自助餐。来到滕王阁，王勃惊艳于其建筑气势之恢弘，赣江风景之秀丽，顿感心旷神怡。进入滕王阁，见美女群舞，美腿成林，酒肉丰盛，一时饥渴难耐，疯狂进食。浮夸的吃相惹来周边文人雅士前来打问：请问兄台尊姓大名？听到有人询问，王勃专心于干饭，一时半会儿竟然停不下来，左手拎着酒壶，右手拿着一只已经啃掉大半的鸡翅膀，沉醉于美食无法自拔，待酒肉穿肠而过，方得喘息片刻：“不敢当，在下山西万荣人士，王子安。”哎呀，子安兄大名，久仰久仰，酒菜如有不够，在下这份兄可随意取之。“这…这怎么好意思呢”。忽然，东道主阎公开始讲话：今日本都督有幸宴请诸位才俊前来参加本次滕王阁的修缮完工仪式，面对如此良辰美景自然不可无佳作以助兴，试问在座哪位才子愿意挥洒笔墨纪念此情此景，作品得喝彩者，本都督重重有赏。说罢见旁边小厮捧出千两白银，摆在大堂中央。一时议论纷纷，窃窃私语：听说阎公女婿孟学士吴子章已提前两月作序，只等今日发表，以博人气，我等不可造次，千万别坏了阎公雅兴。于是皆以才疏学浅、酒量不济为由假意推脱。见众人议论半晌却无一人应答，阎公与女婿吴子章会意一笑，吴子章正要发言，谁知那吃饱喝足的王勃看着千两白银，摸摸自己的口袋，想到探亲的千里路途，管不得众人的议论和诸多规矩，忽然大声叫道：“都督，小的愿意献丑一试。”哦...这位贵客是？“小的山西王子安”，一时又是众论纷纭，有指责王勃不谙世事的，有讥讽王勃多次罢官的，有抱怨王勃又惹阎公不悦的，甚至有人批判王勃为沽名钓誉之辈，终将一事无成。听完王勃的自我介绍，阎公略感不耐烦：久仰贵客大名，望不吝赐文，老夫更衣便回，说罢甩袖而去。面对东道主和宾客们的冷嘲热讽，王勃的内心再次受到刺激，伤心往事历历在目，一时才思泉涌，起笔：“豫章故郡，洪都新府。星分翼轸，地接衡庐。”其间又有人不屑说道：老生常谈，编故事而已。“襟三江而带五湖，控蛮荆而引瓯越。”有点儿意思啊。“物华天宝，龙光射牛斗之墟；人杰地灵，徐孺下陈蕃之榻。”好家伙，引典可以啊，对的真整齐......“落霞与孤鹜齐飞，秋水共长天一色。”不得了了，咱们小小的南昌城要出千古佳文。王勃继续奋笔疾书，感情逐渐丰厚，大堂上也开始难得的安静下来，大家似乎都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一个文学史上的辉煌时刻。“关山难越，谁悲失路之人；萍水相逢，尽是他乡之客。”写到这里，曾经的神童王勃潸然泪下，或许已经习惯了人情冷暖，或许这世间本无意义可言，偌大的滕王阁人声鼎沸，自己却形单影只，他开始理解周遭的指责、喝彩，周围的人也开始同情王勃的遭遇，叹服这百年难得一遇的文采。有那么一刻，他多么渴望能在南昌城遇见人生中的下一个伯乐，即使仕途上再无转机，高山流水那般的知己是否存在呢？“阁中帝子今何在，槛外长江 □ 自流。”写完王勃忘却了财富、名利，更忘记了那千两白银，默然离场。在座有人发问：子安兄为何空一字不写而先行离去？这一字究竟为何字？有人说是水字，有人说是还字。听到众人询问，阎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，吾辈名号今日注定与这千古佳文共留青史：速速派人带上这千两白银追上王勃，求此空处为何字。来人追上王勃，俯身求到：望公子告知空处为何字，小的也好回去交差，说罢献上那千两白银。“在下岂敢受此大礼，并非为难诸公，此空处即为‘空’字。”小厮回禀后在座诸公皆叫绝。

滕王高阁临江渚，佩玉鸣鸾罢歌舞。

画栋朝飞南浦云，珠帘暮卷西山雨。

闲云潭影日悠悠，物换星移几度秋。

阁中帝子今何在，槛外长江空自流。

后来文章传到高宗皇帝那里，皇帝看完大呼自己放走一位惊世奇才，传人要速速召王勃觐见。有奴才回禀：王勃于探亲途中不幸溺水身亡。高宗感慨：可怜天妒英才！有人说王勃是文曲星下凡，一篇千古骈文《滕王阁序》耗尽了天才少年的运气，所以成文后需重返仙界。假设王勃起初能以一种时刻谨慎小心的态度应对当初的为官环境，或许他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政治家，但我辈就可能无幸鉴赏《滕王阁序》。历史容不得假设，作品也早已流传千年。